关于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从中央到地方都有了系统部署，社会各界也有很多讨论。如何将中央部署落实到位，将期待中的新质生产力转化成现实生产力，我认为，关键在于以科技创新为引领，推动中国制造在三个主要赛道进一步突破发展、引领发展。第一个赛道，就是要围绕五大基础性制造板块，即：新能源、新信息技术及人工智能、新材料、新生物医药、高端装备创新发展；第二个赛道，就是要着力推进传统产业数智化绿色化转型升级；第三个赛道，就是要大力发展生产性服务业。推进新质生产力要从新制造、传统制造升级换代和新服务三个赛道去展开。
一、要围绕“五大板块”“五大件”，发展以新制造为代表的新质生产力
（一）“五大板块”是人类社会发展基础性的生产力
一切行业要进步，都需要科技创新，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是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的各类技术进步，并不都等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在人类发展史上，不管是史前人类原始社会、奴隶社会，还是农耕时代封建社会、工业化的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以及现在及未来的发展，都离不开能源、材料、数字技术、生物医药、装备制造这五大板块。每个时代这五大板块的新发展、新技术的革命性进步，都会颠覆性地开创人类发展的新时代。
这五大板块是人类社会基础性的生产力，伴随着人类文明的演进而向前发展。这五大板块就像五棵大树，一棵大树上面会有许多枝干，枝干上面生有许多树枝，树枝上面长出很多树叶，蔓延开以后在社会上也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密集行业体系。中央“十四五规划和 2035年远景目标”里提的九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新能源汽车、绿色环保及航空航天、海洋装备等产业）和六大未来产业（类脑智能、量子信息、基因技术、未来网络、深海空天开发、氢能与储能前沿科技等产业），如果要逐一予以归类，都可以归在这五大板块里。所以，与这五大板块直接相关的九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六大未来产业方面的颠覆性创新，就是新质生产力。
这五大板块的颠覆性创新，代表了时代的巨大进步。这五大板块具体到每一个零件、每一个产品，一展开就可以创造出几百个行当来。其他的各个方面只是延伸出来的枝枝节节，就像一棵树有树干和主要的几根树枝，枝繁茂盛是和这几大主干有关系的。明确这个概念，就不要把新质生产力平庸化、庸俗化，不能泛化地把新质生产力当成一个筐，什么事情都往里边装。总之，新质生产力技术创新的实施路径，首先要聚焦，要围绕着核心的板块、战略的板块、未来发展方向的板块展开。
（二）着力发展进入千家万户、代表新质生产力的“五大件”
新能源板块、新材料板块、新的数字技术板块、新生物医药板块、新的高端装备板块，每个时代这五大板块一旦出现颠覆性的技术创新，就会形成新质生产力，成为时代主流的新质生产力，除了改天换地将整个社会的制造系统和生产系统转换，把社会生产力加快推进、进化、发展以外，还会随之具体地转变为进入千家万户、改变人民生活的产品，这种产品既代表新质生产力技术创新的缩影，又能覆盖全社会，规模非常大，形成那个时代的“未来产品”。对此，我们可以从历次工业革命中管窥。
第一次工业革命是机械化革命。这个时代新质生产力到老百姓家庭的产品缩影，就是自行车、缝纫机、留声机、照相机、手表。拆开来都是一堆齿轮，机械化的转动，现在看来极其简单，可放在三百年前就是伟大新质生产力的缩影，就是机械化新质生产力缩影进入千家万户的五大件。康熙皇帝、乾隆皇帝时期，外国神父带着钟表作为礼品觐见，就是代表了当时的最高科技。
第二次工业革命是电气化为本质的工业革命。新质生产力缩影体现在进入家庭的五大件，包括汽车、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空调等。这五大件一百多年前在欧美出现，然后蔓延到全世界，真正大批量进入中国家庭，是在改革开放期间，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直到现在基本覆盖到位。
第三次工业革命是信息化时代的革命。信息化时代的五大件表现在从大哥大手机到4G、5G 智能手机，从台式电脑到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以及办公和家用的打印机、复印机、传真机等各种终端、液晶面板的电视机等。
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人工智能时代的革命。现在进入了人工智能时代，这个概念已经形成了对社会改天换地的新质生产力，人工智能时代形成的新质生产力缩影体现到社会、家庭的五大件，目前基本形成共识：
第一类是产业机器人。主要应用于工业生产的自动化设备，能够执行重复性、高精度、危险性任务，从而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成本并优化工作流程。在制造业领域，如焊接、装配、搬运等，在各种制造产线、物流仓储中执行复杂操作。另外，针对特定环境设计，如核电作业机器人、救援机器人等。产业机器人正从“工具化”向“智能化”转型，其发展将深刻重塑制造业和服务业生态，成为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核心驱动力。
第二类是有手有脚的具身机器人。实现人的感官功能，具有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和语言交换功能。一个是家政机器人，可以帮助老人聊天、打麻将或者做家政事务，同时也可以帮助孩子娱乐、教他读书等，甚至可以帮助主人出去购买东西。另外一个是为社会服务的机器人，与产业机器人不同，它是为各行各业、社会、街道、商店等提供多种多样服务，不同性质、不同种类、不同要求的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具备对话能力和灵巧手脚，能广泛应用于医疗、教育、商业服务和家庭场景。
第三类是个人定制的秘书式机器人。ChatGPT 大模型输入的是全球数据资源，依靠的是超大规模算力进行综合训练。这种模型既耗成本，也不实用。人类并不需要这种八十多亿人三百六十行、不分专业门类什么都懂的“超人”机器人。真正能形成生产力、GDP、销售额的一定是三百六十行分门别类的行业机器人，或者是具有个人特点、隐私保护的定制式机器人或专业型机器人。这种机器人一旦买来了，各种参数一调整，变成了定制式，用户可以用专门的终端进行控制，也可以与手机、笔记本电脑连接，成为为你服务的专属工具。
第四类是能替代手机、电脑等各种终端，具有虚拟现实、脑机互动功能的智能头盔或眼镜。这类产品目前发展很快，已经具备通用化、实用化的发展前景。
第五类是车、路、云智慧网联的智能汽车和无人机。AI 将把汽车的各种功能和道路的利用率，发挥到极致。汽车不单是运输工具，还将为人们的工作、生活提供便捷、高效、美好、安全的场景。无人机的用途极为广泛，涵盖军事、公共安全、商业、环境保护、科研等多种领域。在军事与安全领域，无人机可实现远距离侦察、实时监控、精准打击和边境巡逻、反恐行动等。在公共服务与应急救援领域，无人机可快速进入危险区域执行灾情评估、人员搜救、物资投送和电力线路、桥梁、管道的巡检等任务。在商业与民用领域，广泛用于航拍与影视制作、农业精准管理、物流配送。在环境保护与科研领域，无人机在环境监测、生物研究、大气采样、数据采集等方面有许多独到应用。
全世界 80 多亿人，有差不多 20 多亿个家庭，如果每个家庭五大件产品各需一件，总量就是 100亿件。十年覆盖，十年一个折旧，每年就要生产 10 亿个，十年生产 100 亿个。对中国来说，14 亿人差不多 4-5 亿个家庭，所以中国家庭每年至少需要2亿到3亿台，如果平均每台价格为1万元人民币，每年工业产值就是 2-3 万亿元以上。
“五大件”产品因为覆盖全社会，影响力巨大，代表时代的新质生产力、创新技术的缩影，是当代的高科技产品。因为它要满足所有人群、家庭，所以生产、销售规模极大。而当下对中国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一轮新质生产力发展中，别出现五大件都是跟跑的情况。前三次工业革命时代的五大件，中国基本没有专利，都是跟跑。第一次工业革命是在清王朝封闭时期，自然都是欧美发明。第二次工业革命是在 150 年前，我们处在鸦片战争、日俄战争、国内辛亥革命、军阀混战等时期，只能在后面跟跑。第三次工业革命起步的时间我们还在文革阶段，但是后半段进入了改革开放，全面跟进了，因此是有一部分发明创造的，但还不是整体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我们处在一个最好的发展时代，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如果 20 年以后与人工智能机器人有关的五大件在全世界覆盖，又是欧美发明，而我们还是利用产业链集群、加工能力把它们引进、消化、吸收式搞出来，哪怕到时搞得生产规模最大，也很丢脸。所以要在未来一二十年，力争在这种未来产品里，至少有两三件是中国领跑，有两三件与他们并跑，或者是跟跑。总之，不能全跟跑，那就丢份了。所以，抓新质生产力，我们要着力在“五大板块”“五大件”上去突破，这才能代表我们国家整体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成就。
二、着力推进传统产业数智化绿色化转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发展新质生产力不是要忽视、放弃传统产业，要防止一哄而上、泡沫化，也不要搞一种模式。要统筹推进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加强科技成果转化应用，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布局建设未来产业，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传统产业种类多、体量大、市场广、产值高，是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基底、国民经济的基本盘，是壮大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基础和支撑。传统产业覆盖了人类社会的大部分需求，相互之间形成了紧密协作的产业链供应链关系，为社会经济正常健康运行和满足人民群众生产生活提供了基本保障。传统产业至少为新质生产力的壮大提供了两方面的条件：一方面，为颠覆性技术的产业化应用提供了丰富的产业场景；另一方面，传统产业由于体系相对完整，为代表新质生产力的产品开发和上市提供了完备的供应链。推动传统产业数智化、绿色化转型，既有助于加快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实现“老树发新枝”，也有助于壮大发展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培育世界一流数字经济产业集群和绿色经济产业集群，进而加快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
（一）要以发展产业互联网为抓手，推动传统产业数智化转型
传统产业涉及面广，除了一部分由链头企业引领带动、在地域上相对聚集、形成产值上千亿甚至万亿的产业集群外，绝大多数都体现为相对分散的中小微企业。与产业集群相对容易开展数智化转型不同，这些一个个分散在各地、数量众多、“单枪匹马”、各自为战的中小微企业实现数智化转型，难度很大，需要发挥政府和市场两只手的共同作用，找对关键抓手。产业互联网正是推进广大中小微企业数智化转型的关键抓手。产业互联网依托新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在需求和供给两端分别通过消费互联网、工业互联网，将产业链上下游各类企业进行全流程贯通，根据客户偏好进行小批量定制、大规模生产、全球化配送，进而形成上下游全面数字化智能化、集成众多供应商和面向海量客户的网络共同体。这样的产业互联网，以海量客户的需求为牵引，将千千万万的中小微企业按照一定的管理标准、管理流程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以数字化管理、平台化设计、网络化协同、智能化制造、个性化定制和服务化延伸等新模式新业态为特点，产业链上中下游互融共生、分工合作、利益共享的网络式一体化协同创新的新型产业组织。这样的新兴产业组织将成为主导传统产业数智化转型最重要的力量。
以产业互联网为抓手，推进传统产业数智化转型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大多数中小企业生产经营往往零打碎敲、不成体系，单靠自身的力量推动数智化转型存在认知不到位、信息不对称、利益不一致、标准不统一、政策不协调等问题，但一旦加入产业互联网，情况就不一样了。产业互联网不仅为加入企业提供了瞬息万变的市场信息，更重要的是为加入企业将市场范围一下子由一隅之地拓展至全球市场。市场范围的扩大，改变了加入企业进行数智化转型所面临的成本收益约束，原来在短期内无法自我平衡的转型成本变得可以承受了。而且，为了及时响应客户需求，就要接受产业互联网平台企业对供应链企业从生产到经营、从采购到销售一整套管理要求，需要将自我的管理系统与产业互联网平台进行无缝对接，进而使得上下游消除信息不对称和利益不一致等问题。这种由“打一枪换个地方、漫无目的的散兵游勇”转变为“训练有素、情报信息共享的快速反应部队”，对数智化水平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产业互联网具有以下四个特点：
1.产业互联网具有产值叠加效应。产业互联网与消费互联网有本质的不同。消费互联网卖掉1000亿产品就是1000 亿的销售值。产业互联网如果卖掉1000亿的服装，这 1000亿服装是由这个网络平台里的制造企业生产出来的，就相当于网络关联的这个制造企业群制造了 1000亿的工业生产值，同时网络又销售了1000亿的销售值，两个1000亿产值的叠加就是2000亿；同时，网络平台里为制造业配套的零部件企业、原材料企业可能占了60%的生产成本，又有六七百亿，再加上平台研究开发、物流配送、其他服务业的产值，就又有1000亿，所以就构成了三个1000亿的叠加，产生 3000 亿的总产值。另外，在实际的运行过程中，包括品牌、市场渠道都与此产业互联网进行了链接，产业互联网就成为了让人眼前一亮的重要品牌，进而能够带动几千、上万家企业在这个品牌的“大树”下活动。
2.产业互联网将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产业互联网平台对产业链中上万个中小微企业进行了数字化赋能，将市场需求、研发设计、生产制造、物流配送、市场销售等全部网络数字化，实现以销定产、以快打慢、以新打旧。这种快速反应的优势一旦建立，就会在市场竞争中取得领先。这种领先优势，既能带动上万个中小微企业同步发展，又能赢得消费者的喜欢认可，还会得到资本市场的青睐。
3.产业互联网必然会推动一个地区的生产性服务业加速发展。一个产业互联网之所以能够将上万家企业网络联动在一起，不是靠对上万家企业股权投资、不是靠财务补贴、不是靠渠道垄断、不是靠亲属关系，而是靠全方位的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到位。一个成功的行业性产业互联网，生产销售的规模往往会很大，将带动一个地区的制造企业的发展，形成产业链集群，使这个地区成为生产制造中心；因为销售值很大，也会使这个地区成为贸易中心；因为生产销售需要物流配送，又由于体量巨大，也会使这个地区成为物流中心。产业互联网不仅会带动这个地区的制造业、贸易批发零售、物流运输，还会带动产品的研究设计和品牌开发，成为某个产业的研发和品牌设计中心。围绕这些中心的各种生产性服务业也会一并展开，产生大量的会计师服务、律师服务、人力资源服务、绿色低碳服务、品牌专利保护及推广服务，以及各种金融业务的服务，各种咨询服务及服务外包的服务等等，这些生产性服务业企业也将搭载在产业互联网平台上，与制造业企业融合在一起，互相缠抱依靠，形成产业互联网生态和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生态。
4.产业互联网将实现金融科技的全面到位。金融科技旨在解决中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产业互联网让上万家企业在网上形成生产体系，各环节互相联动，每家企业的需求、生产和订单一目了然。商业银行与产业互联网一旦连网，对各企业尽职调查的数据应有尽有，可立体的对每个企业画像，信用、杠杆、风险高下立判，就像主办银行一样，能够快速地为产业互联网中的企业贷款融资，从而有效地解决中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同时产业互联网还会将网络上产生的各种产值和税收引流，拉到公司注册地，使当地形成一个区域的金融中心，增加了这个区域的GDP，且 GDP的含金量还会特别高。
（二）要以打造绿色低碳产业集群为抓手，推动传统产业绿色化转型
传统产业绿色化转型是倒逼产业结构深度调整、进而提升国民经济效益质量的过程，是中国经济真正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凤凰涅槃的过程。要采取切实措施推动工业部门脱碳减碳，构建绿色低碳工业体系。在实现双碳目标过程中，作为耗能排放大户，传统工业部门面临如何减碳脱碳问题。
我认为应从五个方面推进脱碳减碳：一是源头减量。即在工业投入品的源头减少资源消耗。比如钢铁行业，要进一步优化燃料结构，降低燃料比、钢铁比，发展短流程炼钢。二是节能减排。积极推广应用先进用能技术和智能控制技术，提升电力、冶金、化工等重点高耗能产业的用能效率。如果我国能源利用效率可以达到 2019年世界平均水平，则可节约 15.8 亿吨标准煤，可减少碳排放约39亿吨。三是循环回收。比如对工商企业生产过程中的余热和中间物料进行回收利用，对各种工业产品报废物回收利用，从而对工业产品实行全生命周期管理，发展再制造产业等。这样可以大量降低对资源、能源的消耗。四是工艺革新。通过采用低碳技术对工艺流程进行绿色化改造，淘汰高碳高耗能技术。五是捕碳固碳。将二氧化碳从排放源或空气中捕获，并通过封存或转化利用实现“变废为宝”。构建“碳循环经济”，通过技术创新将二氧化碳从环境负担转化为工业资源、粮食资源，实现生态环保与经济效益的双赢。在具体操作上，要以碳中和为目标，通过市场机制构建互惠互利、合作共赢的产业链上下游利益共同体，发挥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协同效应，推动构建绿色低碳新型工业体系。
三、着力推进生产性服务业创新发展
党中央高度重视生产性服务业，2014年8月印发了《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生产性服务业促进产业结构调整升级的指导意见》（国发〔2014〕26 号）。该意见明确指出，我国生产性服务业重点发展研发设计、第三方物流、融资租赁、信息技术服务、节能环保服务、检验检测认证、电子商务、商务咨询、服务外包、售后服务、人力资源服务和品牌服务等十大类主要任务。这十大类和制造业强相关，制造业的各种附加值、服务性附加值都是由它来代表，这一块如果不到位，生产制造的产品就不会高端化。目前，虽然我国制造业规模已超全球比重的 30%，但与制造业强相关的生产性服务业却相对滞后，在全球价值链体系中位势不高的根源正在于此。
（一）着力发展十大生产性服务业
任何技术进步、任何大生产的发展都涉及到社会分工。分工越细，越需要形成协作、协调。通过协作、协调把各种碎片化的分工链接成无缝对接的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这当中表现出来的分工协同就是服务业。制造业的分工产生生产性服务业，生活的分工产生生活性服务业，当今人类社会的服务就分成了与制造业有关的生产性服务业、与生活有关的生活性服务业。我们可以直观地想象，制造业是一个社会发展的重要脊梁，所以生产性服务业一定是在人类社会的服务业中占大头。高质量的制造业，一定伴随着发达的生产性服务业。一个国家、一个地区要发展新质生产力，首先要把生产性服务业搞上去，如果这个社会生产性服务业不发达，发展新质生产力就是南辕北辙。科技进步所带来的技术创新和生产力的提升，使得社会分工趋于复杂和多样化，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
现代工业文明、现代化的生产系统，形成了十大类的生产性服务业。为了便于理解，我把生产性服务业放到产业链中来阐释它的内涵。
1.产业链上的科研创新。包括三种创新，一是发明新的工业产品，不管是工业装备还是耐用消费品终端，反正是一个创新产品；二是构成这个工业产品的零部件开发，产品是高精尖的，拆开来有几百个、几千个零部件，这些零部件也是发明创造；三是生产线的开发，把这些零部件组装在一起的生产流水线，是一个工艺流程的发明创造。总之，产业链涉及到的各个环节的研究开发都属于生产性服务业。
2.产业链上的各种软件研发设计。包括为全社会服务的操作系统、生产制造环节的工业控制软件、供应链管理环节的管理软件、产品设计与研发环节的工具软件、数据分析与决策支持的工具软件、基础技术支持层的平台系统软件、跨领域协同的工具软件、各行业的专用软件的开发应用等等。
3.产业链上的检验检测及市场准入。一个产品涉及上千个零部件，这个社会可能有三千个企业分门别类能做这些零部件。每个零部件有好几个企业能做，到底选谁？要选质量最好、效率最高、成本相对低、比较忠诚、可持续的企业进入产业链。这时候供应商准入、产业链准入、市场准入的选择，对各种零部件质量的检验检测就是现代工业生产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了。越是高技术产品，工艺复杂，检验检测业务就越多，代表产业链的把关功能。这种把关往往都是由产业链龙头老大自己做判断或者委托第三方来做，比如苹果产业链的准入由苹果公司直接下诊断书，华为产业链的准入由华为直接主导。
4.产业链上的物流配送。物流包括铁路、公路、空运、海运、水运和仓库的无缝对接及高效协作。产品的零部件从全世界过来，上千个产品要同时到位，如果一些零部件提前到位，就会压仓产生资本利息；如果有一个零部件不能准时到位，会使得其他零部件躺在那里窝工，造成整个生产线误工。既不误工又不会压仓，在这个意义上，产业链物流全球化配送必须准确到位。
5.产业链上的金融。产业链上我的产品卖给你，你的产品卖给他，资金怎么清算。产业链上大大小小上千家企业的金融结算不是一个一个互相串联着支付，而是由链头企业搞一个清算中心，所有企业都把买货的资金或者要收的资金直接并联在这个清算中心，然后形成快速高效的结算。还包括产业链上企业的融资贷款、租赁抵押、风险投资、发债、上市、REITs 等各种各样的金融服务。
6.产业链上的生态环保、绿色服务。运用科学的方法和工具，对企业的生产活动进行全面的环境影响评估，准确识别关键环境影响因素，并提出针对性的优化措施。结合行业领先的实践和技术，为企业提供定制化的清洁生产解决方案，旨在提升生产效率的同时，显著降低环境污染。还包括环境法规遵从性指导、环境管理体系建设与认证支持、供应链环境绩效评估、环境监测与数据分析、碳足迹评估与减排策略等等的服务。
7.产业链上的数字化赋能。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互联网对传统产业的赋能。通过整合先进的数字技术，对产业链的各个环节进行深度优化和重构，以实现价值最大化和效率提升。通过工业互联网的赋能，使生产流程得以实现高度自动化和智能化，显著提升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通过产业互联网赋能，涵盖从市场需求分析、产品设计、研发到生产、物流配送、销售乃至售后服务的信息流畅和协同高效，实现跨部门、跨地区的信息共享和协同，缩短新产品开发周期，加速新产品上市进程。
8.产业链上的贸易批发、零售及售后服务。可以是线上的贸易批发零售，也可以是线下传统的贸易批发零售。通过供应链的数字化，将线上线下融为一体，从而提高供应链的透明度、响应速度和灵活性。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企业能够更准确地预测市场需求，优化库存管理，降低运营成本。多渠道的分销策略使企业能够通过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拓宽销售渠道，满足不同消费者的购物偏好。售后服务不仅仅是我们以前说的产品销售后的三包服务，那是浅层次的。现在的售后服务，往往是一个硬件卖给你，过了三年五年，里面的软件 1.0 版、2.0 版隔半年、隔一年就升级，升级以后功能更加强劲、使用更加流畅，通过迭代升级服务使客户跟企业长期挂在一起，同时企业就可以不断地延长对客户的服务收费。
9.产业链上品牌专利的保护和推广营销。品牌专利保护，包括专利检索与分析、专利申请与代理、专利布局与规划、专利监测与预警、专利争议解决等服务。品牌推广营销，包括品牌定位与策略咨询、数字营销与社交媒体管理、公关活动与事件营销、市场调研与消费者行为分析、创新设计与视觉传达、营销效果评估与优化等服务。通过这些服务，企业可以在保护品牌专利的同时，有效地推广品牌，提升其市场竞争力。
10.产业链上的各种服务外包。任何一个产业链上有几百上千个企业，需要律师服务、会计服务、人力资源服务、咨询服务、技术服务等等，各种需求分析与评估、供应商选择、市场营销、合同谈判、服务监督与管理、绩效评估、风险管理、教育培训等。服务外包的目的是通过利用外部资源，帮助企业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并专注于其核心业务。随着技术的发展和全球化、数字化的推进，服务外包已成为许多企业优化资源配置的重要手段。以前说的微笑曲线，这一头是研究开发，那一头是销售后的服务，中间就是生产、分配、流通、消费，构成经济循环的全过程。随着技术进步和分工细化，现在这十大生产性服务业都攀附在这个微笑曲线上，使微笑曲线延伸了，左边研发越来越超前、往前移，后边的售后服务也越来越延长，其他生产性服务业作用发挥也越来越大，使得微笑曲线进一步拉升，就像一匹马的脸拉得长长的，这条拉长的微笑曲线就变成了马脸曲线。
（二）生产性服务业在现代经济领域的五大趋势性特征
生产性服务业通过提升产业附加值、优化资源配置效率、促进技术创新扩散，已成为现代经济增长的核心动力源，其发展水平直接决定一个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生产性服务业不仅仅是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基础，也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生态、环境和土壤，更是自带光环，本身就是新质生产力。表现在现代经济发展上，是发达国家 GDP 的最大板块，是现代经济发展的重要增长极，是驱动服务贸易发展的坚实基础，是各种高端终端产品高附加值的灵魂和基因，是资本市场产生独角兽的动力源泉，是提高一个国家全要素生产率的核心引擎。
第一个特征，生产性服务业是当今世界发达国家GDP构成的最大板块。生产性服务业是这个国家、这个地区、这个城市GDP最大板块的增长极。越是发达的国家，生产性服务业的比重越高。越是相对不那么发达的国家，服务业的比重就低。比如说美国，美国这些年生产性服务业占 GDP 的 50%，是最大的一个板块。美国的GDP里农业有2%，工业有18%，服务业有80%。我们要看到美国的服务业，在80%的GDP里，其中三分之一是生活性服务业，三分之二是生产性服务业，也就是服务业总量 80% 中有三分之二是生产性服务业。80%的三分之二就是53%，所以算大帐可以说美国GDP的50%是生产性服务业。而欧盟作为发达国家的组合体，服务业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是 78%，78% 里面有 50% 是生产性服务业，也就是GDP里有39%，大帐算40%是生产性服务业。2024年，我国 GDP中服务业增加值占54.6%，服务业中50%是生活性服务业，50%生产性服务业，也就是说 GDP中生产性服务业占比27%左右，和欧洲的40%，和美国的 50% 比，差距较大。这也是中国式现代化最大的短板之一。换言之，我们要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必须加快发展生产性服务业。如果中国能将生产性服务业占GDP的比重由 27% 提高到 35%，增加 8 个点，在我们130 万亿的 GDP 里就是 10 万亿的增加值，绝对会增加几千万服务业就业岗位。因为生产性服务是人才密集型行业，这些岗位不仅解决了大学生的就业，还会将目前房地产中过剩的写字楼全部填满。从这个意义上说，解决大学生就业、解决房地产业中的写字楼过剩问题的关键是发展生产性服务业。
第二个特征，生产性服务业是服务贸易高质量发展的基础。一个国家的进出口有货物贸易，也有服务贸易。服务贸易包括生活性服务业和生产性服务业的国际化活动，生活性服务业和生产性服务业只要一跨国就叫服务贸易，在国内就是服务业。当今世界有一个特征，最近三四十年，服务贸易越来越发达和国际化。四十年前，整个世界的贸易量中，服务贸易只占全部贸易的 5%，现在要占25%，今后将达到 30%，甚至 40%。2023 年，美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是 6.88 万亿美元，其中货物贸易 5.16 万亿美元、服务贸易 1.72 万亿美元，服务贸易占比为 25%。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是 6.81 万亿美元，其中货物贸易5.94万亿美元、服务贸易0.87万亿美元，服务贸易占比只有14.6%。欧盟27国2022年的进出口贸易总额是 5.58 万亿欧元，其中货物贸易3.15万亿欧元、服务贸易2.43万亿欧元，服务贸易占比为 43.5%。从这些对比的数据不难看出，我们的服务贸易偏低。服务贸易除了比重偏低，结构也不好。我们的服务贸易大都以生活性服务贸易为主，比如旅游接待。外国人来旅游，住宾馆、到旅游景点要付费，所以我们属于生活服务业的出口。反过来，我们进口大量的生产性服务业，比如惠普、微软、苹果，他们将生产性服务业注入到了在我国的生产基地，形成了对我国的服务贸易的出口。生产性服务业的服务贸易是含金量比较高、人才密集、技术密集、资本密集的服务贸易，旅游接待的服务贸易是劳动密集、含金量比较低的服务贸易。中央反复强调要把服务贸易搞上去，2020年9月在北京召开了中国国际服务贸易大会，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讲话，中央政治局七位常委、国务院领导、各部部长和各省省长悉数参会，商务部印发了《全面深化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总体方案》，出台了122条促进服务贸易的创新措施。2021 年、2022 年、2023年、2024 年的 9 月份连续召开如此规格的大会，并且确定今后每年召开一次，可见党中央国务院对服务贸易的高度重视，同时也说明服务贸易的重要性。开会部署和出台创新措施的基础和核心就是要把国内的生产性服务业搞上去。如果我们国内生产性服务业上不去，这个服务贸易规模哪怕做大了，也是外国的生产性服务业大量输入中国，虽然使得中国制造含金量提高，但是这是只长骨头不长肉的事情，效益是人家要拿走的。
第三个特征，生产性服务业是各种高端终端产品高附加值的灵魂和基因。服务价值嵌入装备、终端产品中，其价值比重占比很高。当今世界，所有高端装备及终端产品的价值，约 50% 可能是硬件制造的价值，还有50%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服务价值。比如一部手机卖了7000元，可能3000多元是硬件制造的价值，还有3000多元是软件、操作系统、芯片内置的程序、各种专利体现的价值。拆开来，这些服务是看不见的，组合在一起，手机的灵魂就是这些服务，所以它的含金量占40%-50%、50%-60%，这些服务的具体表现就是刚才说的十大生产性服务业，嵌入到产品中，它们的价值就在制造品里装进去了。一个社会、一个国家高档制造品中服务价值的比重，如果在40%-50%以上的，就是高端，这又是一个指标。
第四个特征，生产性服务业是催生资本市场产生独角兽企业的动力源泉。资本市场是服务业市场和金融市场，其中美国独角兽企业的市值占资本市场总市值的30%。美国资本市场总额有60多万亿美元，30%即18万亿美元的市值。目前国内股票市场总市值为70万亿元人民币，包括科技创新类板块，将其视为独角兽，在股票市场中，其市值不到10万亿元。2023 年，中国资本市场中排名前10市值的公司，6 个金融企业，1 个酒类企业，1 个石油化工企业，1 个通信企业，1 个制造业企业。美国前十大上市公司中7个高科技企业，1个金融企业，1个制造业企业，1个石油化工企业。美国这7个高科技企业都是数字技术+高端产品形成的巨无霸，既是生产性服务业，也是制造业，体现近十年来的新质生产力，所以这也是一个标志。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代表新质生产力的独角兽企业占比并不高，其原因就是生产性服务业不发达。
第五个特征，生产性服务业是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的核心引擎。总书记在政治局会议上的讲话里提到，新质生产力的时代标志就是全要素生产率。如果全要素生产率达到 GDP增长动力的 50% 以上，是新质生产力发展良好的社会标志和宏观经济指标。发展生产性服务业与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有着密切的关系。生产性服务业，特别是数智技术、金融服务等，能够优化企业和行业的资源配置。通过提供更高效的资金和信息流动平台，这些服务帮助企业更好地决策和安排生产，降低了资源浪费。生产性服务业为各行业提供技术支持，尤其是在数据处理、人工智能、自动化、云计算等领域。通过这些技术的应用，企业能够提升生产效率、减少成本，并在更短的时间内实现更高的产出。生产性服务业的多样性使得不同企业之间能够通过外包和合作等方式，专注于各自的核心竞争力，从而推动产业间的整合与协作。这种协作不仅降低了生产成本，也提升了企业的整体生产效率。特别是金融服务业的发达，可以为企业提供更多的融资渠道，使得企业能够有效使用资本进行技术改造和生产扩张。这有助于提升资本的生产性，进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另外，发展生产性服务业有助于推动市场竞争。更高效的服务降低了市场准入门槛，促进了更多创新型企业的出现，从而推动了经济整体的生产率提升。总之，生产性服务业不仅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还通过技术创新、资源配置优化等多种途径，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
以上说的是十大生产性服务业和体现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发达程度的五个经济特征。当我们推进新质生产力，只要推进成功，那么这五个特征的表现就一定会亮丽。反过来，能够把一个地区表现这五个特征参数关联的行业、产业做好，那么这个地区就形成了技术进步、创新发展的氛围，这个地区就具备了新质生产力。比如你到硅谷，把这些参数一算，就知道他们很厉害。美国几十年的独角兽企业产生、新质生产力发展基本都在硅谷发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这个意义上，十大生产性服务业加五个特征的指标体系，其实就代表了新质生产力能够顺利发展的生态环境。
（三）重点抓好五种类型的生产性服务业企业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产业组织方式。比如农耕时代，基本上分工不那么具体，制造业采用作坊式，一个家庭几个人，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小而全大而全，制作的是简单的工具、锄具等。一家人做纺织，什么都能干出来，因为这个东西本身就不复杂。到了现代工业化时代，产业分工越来越细化，这个时候公司制就诞生了，产生了大而全小而全的公司、大中小的各种企业、三国四方托拉斯企业、龙头企业、链头企业及五五开、四六开、三七开、二八开的产业链外包和产业链集群等等。公司制是对农耕时代作坊制的一个升华，公司相对于作坊，结构复杂度提升、产业组织方式精细和生产效率提升。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分工也不断细化，生产性服务业的业态也在发生变化，其产业组织和企业运行模式表现出五种不同的方式：
第一种，成千上万个专精特新的生产性服务业企业。这些企业分布在各个城市，为全社会各行各业开展不同的服务。
第二种，一手抓生产性服务业、一手抓制造业的大型企业集团。它们两手抓，既搞研究开发、物流配送、售后服务等生产性服务业，同时也是大规模的制造业企业。比如中石油、中石化、格力、海尔等。
第三种，专注于某个生产性服务业领域的世界500强企业。比如法国的施耐德，为全社会提供绿色低碳、数字化转型服务。新加坡的普络斯，为全球提供智慧物流服务。
第四种，专做生产性服务业的链头企业。它们围绕着一些产业技术先进、市场需求巨大的世界级的工业产品，比如手机、电脑等产品，在产业链集群中只做与这些产品强相关的生产性服务业，制造全部外包给代工龙头企业。比如苹果、惠普、微软、华为，产业链十大生产性服务业都是它管，就做“链头”，全部制造业都外包给富士康、广达、比亚迪电子、立讯精密等代工企业。
第五种，产业互联网企业。随着数字网络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推进，当下世界最高效的以销定产、以快打慢、以新打旧的产业组织方式是产业互联网+产业链集群，这将是新质生产力又一个标志性的推进。
（作者系国创会学术委员会常务副主席、重庆市原市长）